​2020.2.18/二/晴

她的风信子没救了，膨大的茎基部正在发霉腐败，曾经那么坚挺饱满的组织现在窝囊得像头腌蒜。白色的霉菌寄生在爆裂的伤口处，在我们一门心思防控疫情的这几天，它们——这团罪恶的寄生物，正一点点吮吸着肥美多浆的部位，留下溃脓的作案现场。再过几天，它将彻底腐败，届时，腐烂的酸臭味会释放出来。而头顶上那个初露尖角的花苞就再也不可能绽放了。我曾想去救它，比如——如果奏效的话——剪去它的伤根、残茎，在伤口处涂上凡士林（护手霜身边就有）；然后问护士要一瓶生理盐水，换上；最后在瓶口喷一点医用酒精，把它挪到朝阳的窗台上。然而，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看着它一点点死去。我打第一天看到它的时候，就知道它正在走向死亡，如我之前说，我曾想救治它，但终究未果，所以，它从来只是在向我展现一个病躯究竟能撑多久。当然，如果算上我每天看到它雪白整齐的须根时所动的恻隐之心，那它同时也让我窥测到了自己见死不救的心到底有多冷漠。的确，谁不会心动呢，光是看看那些悬浮在水中的根，单单为了那一丛高贵的、洁白无瑕的根，就会心生爱怜了。可我终究什么也没做，我可以说自己没有把握。然而事实上，我总是只陶醉于怜悯之心生发之初，我对任何事都这样，我向来不是一个勇敢的实践主义者。我自以为是，四处捕获诗意，可是什么也不做，所以我悲观、推诿、止步不前。

那株风信子最终会以什么样的姿态被倒入垃圾桶呢？也许直到腐败的气味打扰了护士阿姨安静地趴在桌子上刷手机的时候，它才会被移走。很可惜，它本可以沐浴在暖融融的春光里，让翩跹而来的花仙子点开升华的玄机，为这寂寥的心理科三楼大厅点缀一朵灿烂的春色，在暮春时节用它馥郁的花香抚慰第一批满怀春殇的病人。可是来不及了，它再也不能开出那缀满花葶的一簇簇淡紫色小花，那些让人喜悦的，让人忆起昨日的情伤而不再心有余悸的盛开的花序。最终，那些洁白的须根将一根根变黑、断掉、彻底死亡，而承装它们的的玻璃花瓶将被腾空，会被洗得干干净净地，倒扣在护士站的前台上，时不时反映出护士阿姨那张枯萎的脸。至此，一粒种子、一番心思，就该结束了。

风信子音译自”Hyacinthus”，一个古希腊美少年的名字——阿波罗的爱侣——雅新托斯，据说他被阿波罗的铁饼误伤而死，死后，他的血泊上开出了这种花。为了悼念它，人们把这种花命名为”Hyacinthus”。因此它的花语是“永恒的思恋”、“忧郁的爱”、“后悔”。对我来说，这个只说不做的人来说，了解这么多足够了。我还知道，它后来一只受到罗马皇帝、奥斯曼苏丹的青睐，直到十五、十六世纪逐渐在欧洲各地普遍开来。我不需要了解更多了，对我没用。